旌流|八月夜桂花

故事是去年十二月写的,中间炸过号,但后来放不下。其实这该死的破道理我早该明白,幡一旦升起来,是不会落下的。





八月夜桂花





"可我终究是俗世之人,还是希望牵挂之人能够平安无虞。"


*


蔺晨驾鹤西去的那一天夜里,飞流恰好回到了琅琊阁。 


算算日子,他已经很久未归了,也许是对这位曾经收留自己的老阁主尚存了一丝牵挂,又也许仅仅是想回来安歇一段时日。


蔺九见到飞流的时候,微微有些诧异,少年没有像以往一般踩着岩壁飞上来,而是三两步地迈着石阶。飞流没有说话,只是朝蔺九微微抿了一下唇就跑开了。


蔺九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,很多年过去,飞流却依然是少年模样,他耐不住琅琊山上紫炉青烟的日子,时常在外面飘着,隔三差五回来一趟也不会事先来信。


许是以往捉弄他的人不在了,这一回飞流没有着急离开,而是拾起了往日的习惯,日日折花,仍然偏爱先从别人的屋子下手。


他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,只是在归来的第二日清晨,给安放无字碑的屋里插了一只素洁的银桂花。




*

萧平旌收到讣告后,便停下了远游江湖的脚步,改道去了琅琊山。他素来知道琅琊阁立于俗世之外,对生死未免看得淡些,故前来吊唁的时候只是穿得清素,备了份薄礼。


琅琊的山是有灵性的,老阁主去世,山里便下了雨,路上并不好走,他也不急,在山腰找了个凉亭避雨。


秋天的雨湿冷,从檐角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,氤氲了一片视线。

不多时,落雨忽然动起来,向亭内洒落,萧平旌一时有些发懵,直到湿意沾染了袍角,才想起来去避。


可翩翩少年已经落在了面前。


飞进来的少年像一只莽撞的小燕子,眉眼鲜亮,扑棱扑棱地甩着身上的雨水,歪头打量萧平旌一番,状似思索了一下,便伸手把伞递给他,萧平旌还未回过神来,只听少年吐出一个字:"走。"


"去哪儿?"平旌下意识地接过来,问道。


"带你,上去。"少年指指他,又指指山上,轻快地挑了挑眉,自己却不打伞,先一步出了凉亭,拾级而上。萧平旌这才恍过神来,想着也许是蔺九叫少年来接自己,他看着袍角的水渍无奈地笑了笑,便跟上少年的脚步。



那时应该是琅琊山最萧瑟的一段时日,微雨过后,腐枝枯叶一片湿濡,踩在脚下湿滑而粘腻,萧平旌这样想着,可转眼一瞧,离他几步之遥的少年身姿轻逸,时常就要停下来折花。

因为少年的走走停停,在雨停息之后,他们的脚步没有快些 ,反而更慢了。


山中清净,快到山顶的时候,少年手里已经拿了几支桂花,脸上漾着藏不住的笑意,萧平旌耐不住性子,便问:"你叫什么,可是蔺九叫你来的?"


少年没转身回答,只是向后抛来一支桂花,带着清晨的露水洒在身后之人的脸颊上,萧平旌稳稳地接住,转眼却见前面的少年忽然一个踉跄,萧平旌上前眼疾手快地扶住他。少年却一下子拍开他的手,带了几分羞赧,愤愤道:"不扶!"


少年掸掸花枝上的雨露,朝他扮了个鬼脸。

萧平旌挑眉,随即松手,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,敷衍道:"好好好,不扶,不扶。"





*


拜祭过老阁主已是黄昏时分,萧平旌趁着天色未晚,去寻了蔺九。


日影消磨,雨落飞花。

室内的香炉缓缓升起苍青的烟雾,茶水噗噜的闷响长伴于耳侧,静水煮沸的新茶清淡质朴,清香飘入鼻息,几分朦胧在其间晕染开来。


萧平旌凝视着小茶炉,缓缓开口:

"我以前听父亲说过,琅琊阁中有一位我未曾谋面的小叔叔。"


"是飞流。"蔺九闻言低笑,偏头望向槛外的远影,"你瞧,那便是你小叔叔。"


萧平旌心神一动,飞流——淙淙落九天,该是怎样的恣意潇洒。循着蔺九所言望去,远处的少年恣睢地躺在房脊上,随意地翘着腿,单手枕在脑后。

萧平旌先是一愣,随即了然,无奈地笑道:"我昨日才见过他,我听父亲说他武功举世无双,身法轻如飞燕,如今看起来却是要年幼些。"


蔺九摇头轻笑,夹杂着细微的叹息声:"他自幼习武落下病根,心智不全。一辈子都会是这个样子了,长不大,永远少年心性了。"


萧平旌一愣,默然半晌,轻笑道:

"这样也没什么不好。"





*

萧平旌知道琅琊阁的人向来话只说三分,他左右参不透,便将蔺九的语焉不详看作挽留,决定在山上安住几日。


远离世俗纷扰,整日煮茶听雨的日子过得格外平淡,偶尔会让萧平旌生出几分欣喜的便是飞流的到来。


飞流最初话也不肯跟他多说,也不知从哪里听来自己"小叔叔"的身份,微微端着架子,可奈何少年心性,总念着萧平旌带来的那几块桂花糕,便时常去寻,熟络之后那点亲近的小心思哪里藏得住,一口一个"平旌哥哥"地喊着。


飞流最喜欢清甜的桂花糕,而且必须要萧平旌陪着自己一起吃。




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与自己心性相仿的人,飞流近来很喜欢找萧平旌比试。他通常清早时刻来,抱着两支刚摘下、仍然沾染着露水的花枝,从屋檐上轻飘飘地落到萧平旌面前,冲着睡眼惺忪的人灿然一笑,说道:"沧浪台。"


萧平旌应下,知道飞流的意思是在沧浪台等他。


沧浪台在琅琊阁的西面,万尺之高的楼台上烟云缭绕,以花代剑,一双翩若蛟龙的影子来来往往,桂花枝带着清逸的暗香穿梭其间。


少年们是这里的常客。


有时候小一些的少年输了剑就要自己生闷气,往后的几日都不会再来寻另一个人;有的时候比试到一半,小少年明明占了上风,却毫无征兆地认输,而后就像戏耍他一般,一溜烟似的隐入水雾后的的山脉里。


萧平旌也不恼,只当他性子古怪,每次只冲着他的背影暗暗嘟囔几句:


"什么臭毛病。"




*

后来,萧平旌发现飞流这个臭毛病越来越严重,有次都未曾认输,剑花只挽了半个,便似逃难一般,一声不吭地扔下他跑了。萧平旌匪夷所思,无奈之余,望着飞流的背影,不觉好笑。

他想这也许就是蔺九所说的、飞流见了蔺晨时逃跑的模样吧。


飞流临阵脱逃之后一整日再未出现,萧平旌的心中满不是滋味,左右不明白他在闹什么别扭。入夜之后,露水寒重,枕衾冰凉,萧平旌的心弦像是被柔丝缠住了一样,麻乱得一团糟,闭上眼全是少年落荒而逃似的背影。


萧平旌挣扎了一下,索性起身披上衣服,望见窗外月华如水,简静安宁,不禁心念一动,想着叫飞流出来赏月也是好的。




他轻轻地敲了几声门,低声唤道:


"飞流?"


飞流没有应答,但萧平旌听见了里面有响动,像是从床榻下地的声音,随后噌地一声烛火燃了起来,萧平旌松了一口气,垂眉笑笑,安静地等他来开门。


过了有须臾片刻,门还没有开,却冷不防听得一声响动:


"砰——"


瓷瓶乍然破碎的声音在如水静谧的夜中显得尖锐刺耳,萧平旌心尖猛地一颤,扶在门阂上的手骤然握紧。


"飞流?"他试探地唤着,压抑住难安的心绪,眉心紧蹙,将脸贴近木门,又唤了一声:"飞流?"


没有回应。


沉寂了片刻之后,就在萧平旌想要开门闯进去的时候,里面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,萧平旌悬在半空的心刚刚沉下去几分,烛火便灭了。


此后没了声响。


灭掉的烛火燃断了他心里紧绷的最后一根弦。他气急,一把推开门进去,质问道:


"飞流,你怎么不说话?"


屋子里暗沉沉的,萧平旌借着浅淡的月光才看清了满地的狼藉,连飞流今日刚折的桂花也颓靡地躺在地上,沾染着一点泥一样的东西,萧平旌将花枝拾起来,看清那暗沉的颜色原是血迹后便慌了神,指尖发颤,沾了血的桂花又掉在地上,染湿了他的袍角。

他急忙往里屋走,不断地唤着飞流的名字,却始终得不到回应。


萧平旌转过屏风,只见床榻上的被子成了一团,哪里有飞流的影子,在原地呆愣了片刻才发现那团被子正在微微颤着。


萧平旌一愣,轻轻走过去坐到床榻旁边,把被子里的小人儿扳过来,柔声问:"飞流,怎么了?"

被子一掀开,萧平旌才看到少年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,就剩下了一小点,他紧闭着眼睛,长睫颤抖着,发白的指节紧紧地攥着被褥,榻上已有几处干涸的血迹。


"咳——"飞流像是忍不住了,突然开始剧烈地咳喘,鲜血顺着嘴角流到了床榻上。

萧平旌急忙把他扶起来,用手背帮他擦去了粘稠的血液,轻轻拍了拍他苍白的小脸,沙哑着嗓子唤他:"飞流,你睁眼看看我。"


闻言,少年沉重的眼皮终于抬开一条缝隙,好像过了很久才认出眼前的人来。萧平旌错愕之后,心头一涩,帮他捋好被角,安慰道:

"飞流,你等着,我去叫蔺九。"


他起身便走,不成想衣袖一下子被人扯住,传来一声极微的话语:


"不走。"他又咳了两声,拽着他衣袖的手都在颤抖。


萧平旌的喉咙哽住了,他向下握住飞流的手,摩挲着少年分明的指节,温声道:"飞流乖,我很快就回来。"


飞流扯他衣袖的力度又重了几分,很长时间才吐出一句话来:"不要,别叫他。"


"你,不走。"少年终于勉强睁开眼眸,迷朦之中是显而易见的倚赖。


萧平旌眼眶一酸,低声唤道:"飞流。"


飞流朝他弯起一个浅笑,"你,不走。我,没事。"


萧平旌倔不过他,于是坐在床榻边上,微微皱着眉,从身后将他揽在怀里,温柔地拍着他的背:"好,不走。"


萧平旌看着他紧锁的眉头,忽然了然飞流临阵脱逃的原因。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少年,必然不愿被人看到这副虚孱狼狈的模样。


"你这几日,都自己偷偷藏在被子里?"萧平旌轻轻拨开飞流额间被薄汗浸湿的发丝,又帮他抚平了因极度痛苦而拧在一起的眉心。


飞流没有回答,只是用力地抓着他的手。

"疼。"

不时又会重复一句:"不走。"


"好,不走。"他也必然一遍遍地回答。


长夜至半的时候,飞流终于好些,有力气自己坐了起来,先于萧平旌一步,自己抹掉了低垂的泪光。萧平旌舒了一口气,用衣袖蹭蹭少年额头上的薄汗,还未开口,就又听见了飞流惯用的执拗口气。


"不说。"他揪着萧平旌的衣袖,嘟着嘴说道。


"嗯?"


"血,不说。"


萧平旌微微一愣才反应过来,答应他:

"好,不说。"


飞流没有说自己咯血的原因,也不让萧平旌说出去。萧平旌便替飞流收拾了满地狼藉,天未破晓之前,被飞流赶回了自己屋子。





第二日,萧平旌发现自己房里多了一支桂花。



*

山中的岁月安稳,倏然而过。萧平旌知道琅琊阁的人一般不会太过在意他的去留,于是就死皮赖脸地安住下来。


那天夜里过后,萧平旌注意到自己所住屋子的雕花瓷瓶中,日日必有新折的桂花,也不知道飞流是什么时候悄悄来的。




"自从苏先生走以后,飞流很少对别人这么上心了。"蔺九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,只是在萧平旌听来有几分不明的意味。


萧平旌踌躇了一下,还是把飞流咯血的事情告诉了蔺九,却没想到蔺九早已心如明镜。


"我知道,但飞流不愿告诉我,我也未曾问过。"蔺九浅抿一口茶,未曾抬眼。


"那可有办法?"平旌压下身子,低声问道。


蔺九不着痕迹地扫他一眼,淡然道:"这是命数,他筋骨异于常人,生来就是要受苦难的。"


萧平旌的眉心一跳,清明的眼眸中忽而闪烁了一下。他没有开口,只听蔺九继续说道:


"世间万物荣枯有序,飞流曾度过了很长一段安稳的岁月,在我看来已是福泽,如今这般……唉。"他叹息一声,没有再说下去。


萧平旌却就此恍了神识,想起来那个意气风发的俊朗少年。飞流幼时受过太多非人的折磨,纵然换来一身如飒沓飞霜般举世无双的武功,那些刻入骨血的伤痕却无法磨灭,日积月累成为沉疴宿疾,一点一点缠上他的身体。


他本应永远做个少年。


萧平旌敛下眸子,揉了揉眉心,哑然,半晌才道:"他日日受此折磨,原也是不该的。"


蔺九却摇摇头,瞥他一眼:"飞流与你不过萍水相逢,何必郁结于此。"


萧平旌蓦然抬眼,听得他语气平淡漠然,一时气急,想起那天夜里飞流埋在他怀里咳得颤抖,却极力压抑的模样,胸口一阵揪心的疼痛,眼泪莫名地往上涌。


他压下心中的愤懑,清朗的眸子定定地望向蔺九,一提唇角:"可我终究是俗世之人,还是希望牵挂之人能够平安无虞。"


蔺九微微一愣,许久才说道:"罢了。你若能劝飞流喝药,也算是命数了。"



*

萧平旌循着蔺九给的药方,整日去峭壁上采药,飞流就抱着竹篓子坐在山崖上等他,稳稳地接住他抛上来的草药。换做从前,这等采药的事情,飞流必然是要闹着参与的,如今也许是懂了自己的身体和武功正在走下坡路,渐渐地便消停许多,也不再在山峰之间飞来飞去,只是时常望着远处的山峦发呆。


萧平旌日日去采药,飞流便日日跟着。

但自从飞流知道那草药是给自己熬的时候,便再也不随他去了。



*


秋水拂尘,寒意渐深,琅琊山已不似来时那般清爽宜人。



飞流靠着窗棂,整个人裹在厚厚的毯子里,低着头捣鼓着手里的柑橘,还未剥开,下一秒就被萧平旌轻飘飘地拿了去,只听他说:"把药喝了才能吃。"


"不喝。"飞流赌气似的把自己蒙在被子里。


越到这种时候,飞流就越像个小孩子,他嫌药苦,怎么也不肯喝。萧平旌也拿他没办法,却打定主意不让他走出这间屋子。


在这场对峙中,飞流先败下阵来,他从被窝中探出脑袋,一双天生带着笑意的眼眸露出来,打量着萧平旌,忽然问道:"喂,什么叫也没什么不好?"


原来那日他听见了。


萧平旌一愣,半晌才答道:"就是没什么不好。"


"骗人。"


"来,你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。"


飞流圆睁着眼瞪他,萧平旌毫不退缩,油盐不进,软硬不吃。飞流哼了一声,认命似地一把夺过他端在手中的汤药,仰头一饮而尽。


萧平旌刚想夸他两句,却见飞流愁眉苦脸,把空碗顺手抛给他,自己伸着舌头哀叹:"苦死啦!"


萧平旌轻笑,把碗放到桌子上,手里剥着柑橘,放了一小瓣到自己嘴里。飞流拧巴着小脸,咂着嘴里的苦涩,看看柑橘,又瞧瞧他,都快凑到萧平旌身上了。


萧平旌轻咳了一声,把橘子拿开,故作惋惜:"飞流,现在不能吃。不然那苦药你就白喝了。"


飞流一听这话,眼泪就上来了:

"大骗子大骗子!!"


萧平旌意识到在飞流面前吃柑橘确实有些残忍,他正想把橘子拿出去,冷不防飞流一抹眼泪,忽然缠了上来。


飞流够着他的肩膀,循着柑橘丝丝柔柔的香甜,在他唇上啄了一下,萧平旌还未反应过来,飞流便已经离开,他舔了舔唇上的甘甜,好像在回味,痴痴地笑了两声,而后又想凑上来。


这回萧平旌没有给飞流机会,先一步俯身吻了下去。他揽着飞流的后腰,轻轻地啃咬着少年温软的唇,柑橘的甘甜与草药的清苦融合荡漾在唇齿间,缭绕在鼻息之间。飞流小声地呜咽,萧平旌微微离开飞流的唇,用鼻尖蹭了蹭他脸上未干的泪痕,嘴里低声说:


"飞流虽然看起来年岁很小,但有些事情,其实心里还是牵挂着的,是不是?"


萧平旌的声音很低,又有些沙哑,却一字不落地落入飞流耳中。


飞流没有回答他,长长的睫毛翕动着,扫着萧平旌的面颊。飞流抬起清亮的眼眸,抿了抿嘴唇,忽然溜出了他的怀抱,兀自藏到了被子里,再不肯出来。


萧平旌轻声嗤笑他,俯身凑近用手弹了弹他,嘴里念叨着:"所以飞流以后要好好喝药。"




*


飞流自从生了病,别扭的性子倒是好了很多,他越来越听话,越来越粘人。不过这个人,只是萧平旌。


有时候夜里飞流难受的紧,就自己藏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,把喉间的腥甜忍下去,过些时候,就有人燃了他床边的烛火,把他整个人裹着被子抱在怀里。飞流便开始小声地呜咽,哭哭啼啼,听闻头顶一句:


"想咳就咳出来吧,这儿只有我,别人听不见的。"


飞流才会允许自己咳出几口血来,把整个脸埋进萧平旌的手掌,低低地喘息。有时候飞流的眼泪浸湿了温热的手掌,哭累了就昏昏沉沉地睡过去。待他睡得安稳了,萧平旌帮他擦拭脸颊,掖好被角后才会悄悄离去。



飞流生了病,时常咯血这件事情,

所有人都知道,

所有人都不知道。



*

飞流的精神倒是渐渐好起来,有一日清晨,萧平旌醒得早,蓦然见那只空了许久的瓷瓶中插了一支银桂花,心念一动。


萧平旌左右不见飞流,便拈着那只露水未干的桂花枝走到门前,静静地立着。这时候,飞流忽然从房檐上落下来,轻飘飘地攀上他的肩,踮着脚尖,用那双含着笑意的桃花眼望着他。


"做什么?"萧平旌垂眸瞧着他,眼里尽是促狭,故意装作不懂。


飞流想要他的吻的意味不言而喻,却不懂说出来。


于是飞流的眼角耷拉下来,不吭声,下一秒眼尾狡黠地一翘,整个身子都抱着他蹿了上去。萧平旌这几日休息不好,哪里受得了,好在飞流很快意识到了,他急忙落地,又稳稳地扶住了趔趄的萧平旌。

萧平旌低眉轻笑,顺势把他抱在怀里,用嘴唇蹭了蹭他的眼睛,飞流的下意识地合上眼眸,睫毛像小扇子一颤一颤的。


"飞流想要吻,是不是?"


飞流睁开眼睛,笑得眉眼弯弯,尽是懵懂。



"那要先把药喝了。"


飞流一听这话立马松开了手,又忽然觉得他在戏弄自己,争辩道:"早上,不用喝药。"


飞流的小脸拧巴巴的,还没来得及再说些什么,萧平旌就吻了过来。他的吻是带有桂花香气的,掌心是湿濡的,就像琅琊山夏天的夜雨。




*



"我想带飞流下山。"萧平旌背着手闪到蔺九面前,眼里带了些许得意。


蔺九轻飘飘地睨他一眼,敷衍道:"与我说做什么,飞流若是愿意,自然会随你走了。"


话音未落,飞流从屋檐上轻飘飘地跳下来,拽住了萧平旌的衣袖。


萧平旌低眉一笑,微微抵着他的额头:

"飞流以后想去哪里,平旌哥哥带你去好不好?"


飞流不吭声,只眨了眨眼,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的肩窝蹭了蹭,像只撒娇的小猫,他没有说话,只是咕哝着应了。



*

八月末的时候,飞流下了琅琊山。他只折走了一只尚未开放的的桂花,跟着那个说要带他看遍山川草木的侄儿。


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




(全文完)


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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